【王萌萌】人生何處不長征 ——重走長征路有感

2016年07月08日15:58 來源：上海作家網 作者：王萌萌 點擊: 次

彎彎長長的木棧道，蜿蜒探入草原深處。上午九點多，雖是陰天有霧，空氣中的寒意卻已慢慢消散，氣溫緩緩上升，體感比晨起時舒適多了。這是2016年6月7日上午，位置在甘南藏族自治州及阿壩羌族自治州的若爾蓋草原。前方一大片開闊澄凈的水，叫做花湖，有多種水鳥攜家帶口地列隊浮游其上，據說七八月時，野花盛放，此地宛若仙境。

然而這今昔的天堂凈土，卻是當年紅軍長征途中非戰斗減員最多的死亡之地，看似寧靜的豐茂草甸下，長眠著數以萬計的紅軍戰士的英靈。80年后，我們重新走過這里，想到關于長征的故事，心情無法不沉重。

紅軍長征過草地，成就了“中外軍事史上一大奇跡”，然而彼時之艱辛我輩后人實難想象。記得曾在親歷者的回憶文章里看過，說當年進入草地之前，盡管已經想盡一切辦法籌糧，將青稞制成干炒面、宰殺馬匹、牦牛做成肉干、在當地藏民帶領下學習尋找野菜、還準備了燒酒、辣椒以備御寒，但最終遠不夠全軍之用。茫茫草地遍布沼澤，人馬必須從一個草甸到另一個草甸跨越甚至跳躍前進，一旦陷進泥沼，不及搶救便會被吞噬送命。青稞炒面需要用水煮食，沒水時只能干吃，會噎得難受且口渴難耐。有的戰士行前來不及磨面，帶的是青稞麥，只能一粒粒數著吃，既難以吃飽又難以消化。后來，青稞吃光了，就靠野菜、樹皮、草根充饑，不少戰士誤食有毒的植物生病甚至身亡，再到后來，只能將身上的皮帶、皮鞋甚至馬鞍、皮鼓都拿來煮著吃。高原地區氣候多變，忽冷忽熱、陰晴不定，晝夜溫差幾十度。草地處處泥濘，夜間宿營是大難題。找不到干的地方，只能在寒冷甚至風雨中熬過黑夜。經常在第二日早晨醒來，就發現有戰友、甚至就是與自己靠在一起的人，渾身冰冷僵硬沒了呼吸心跳……

許多紅軍戰士沒有倒在戰火硝煙之中，卻因為極度的饑寒和超負荷的體力透支永遠留在了過草地的路上。張聞天的夫人劉英在回憶錄中說：“紅軍過草地的犧牲最大，這7個晝夜，是長征中最艱難的日子。走出草地后，我覺得是從死亡世界回到了人間。”然而在這樣極端惡劣的環境和極端艱困的條件下，紅軍先輩們沒有被擊垮、打散，懷著共同的革命理想和樂觀的革命精神，彼此關照、同舟共濟，以巨大的精神力量戰勝了種種超出常人承受范圍的困境，終于在死神的威逼脅迫下沖出一條血路。

實事求是、堅定執著、忠貞不渝、百折不撓、無所畏懼、團結友愛、勇敢奮進……這種種形容人類最可貴品質的詞語，在此重走長征路的途中我們時時處處能體悟得到。遵義會議、四渡赤水、巧渡金沙江、強渡大渡河、飛奪瀘定橋、爬雪山、過草地、打開臘子口……我們一路循著紅軍的足跡，懷想著他們往昔的苦難、悲壯與輝煌。

幾次在展覽館中參觀時，我都特別注意到幾張女紅軍的照片。很想知道紅軍隊伍中的女性們是以怎樣的狀態在艱苦卓絕、舉世無雙的長征之中堅持下來，畢竟在長途跋涉之中，女性在生理上有諸多不便之處，以我有限的人生經歷，很多細節無法想象。

于是我上網查找了相關資料，得知當年獲準隨大部隊進行戰略轉移的，都是特別挑選出來的，首先必須是黨員，有獨立工作能力、會做群眾工作，還要身體強壯能通過體檢。全軍大約有不到3000名女性參加了長征。她們主要集中在婦女工兵營、紅四方面軍總醫院、新劇團、婦女獨立團、省委婦女部和婦女學校等部門中，擔負著保衛機關、制作被服、運輸物資彈藥、醫治傷病員、發動群眾、建立地方政權、培養婦女干部等多項工作。她們在行軍途中，所帶的行李與男性一樣精簡到最原始的標準。陰雨天被淋成落湯雞，在嚴重缺水的地區又塵土滿面。衛生條件太差頭上生虱子，不少女戰士干脆剃成光頭。最令女戰士們頭痛的是來例假，盡管腹部絞痛、腰腿酸軟，捂著肚子也得一步一步往前挪，住宿時，三五個人擠在一起，還要躺在潮濕的土地上，有的女戰士居然練出了站著睡覺的本事。到后來嚴重的營養不良和過度勞累使得很多女紅軍喪失了性別特征，看上去像男人一樣。

然而最令人心痛的，是那些在長征途中分娩的女性。后有追兵、前路漫漫，各方面的條件都極端有限和惡劣。在過去，都說生孩子是一只腳跨進鬼門關，而長征中的產婦則是大半個身子都進了地獄。孩子更是難以存活，據掩埋過孩子遺體的紅軍戰士回憶，孩子死去的時候，小小的拳頭基本都是緊握的，仿佛在表達著對這個世界的不滿。那些有幸活下來的孩子，大都降生不久便要與母親分離，對于生產的女性來說，這種心理上的痛苦比征途中分娩之痛更撕心裂肺、刻骨銘心。即使如此，紅軍女戰士們依舊竭盡全力地盡可能不掉隊、并且承擔好自己的工作任務，她們有的行軍整日后夜間不眠不休地照料傷員、有的十幾歲就成了宣傳隊的主力為戰友送歌獻舞加油鼓勁，有的臨盆之際還在指揮戰斗、還有的為掩護大部隊撤退，主動擔任阻擊任務，為革命獻出了年輕的生命。歷盡磨難之后，最終安全抵達陜北的女紅軍戰士，大約只剩下幾百人。不論是犧牲者還是幸存者，所有參加長征的女性們都令人感佩，她們以女性獨有的堅韌、溫柔、包容和超強的意志力與偉大的母性，在漫長險惡的征程中綻放出壯麗耀眼的光芒，用鮮血和生命創造了中國乃至世界婦女運動史上的奇跡；同時，也挑戰了女性在惡劣環境中生存的極限。

身為一名新時代的女性，經過此次重走長征路之行，我深深地被長征精神、尤其是長征中女紅軍戰士們的精神感召著、鼓舞著。

實際上，從某種層面來講，我們時時刻刻都身在征途，人生本就是一場長征。我們每個人，不都曾體會過經歷挫敗、以退為進的滋味，也都曾經身陷困境甚至險境。磨難與挑戰無處不在，看似一片黑暗的絕境也許下一秒就會出現。

在生活中；在工作上；在建立與他人、與世界的關系上；在我們最愛的文學與藝術上；在與自己真實內心的相處上；在今后看不到終點、卻知道那個終點就在某處等待我們的命運之旅上。我們都應該像長征中的紅軍戰士一樣，相信我們應該相信的、堅持我們應該堅持的、追求我們應該追求的；樂觀但是認清真相，勇猛但是不冒進，忍耐但是有原則，不輕易說愛但是甘愿為真心所愛犧牲；最重要的是，不為自己和任何事物設限，相信并且敢于去創造一切可能。